Yachak 讲堂|觉性 – Vol.04.1

以下为本期讲义《觉性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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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我们来讲觉性。

讲到觉性,可能首先你想到的是意识、觉知、观照、觉察。但是当我们讲觉知、观照的时候,它已经有了一个能所的对立:你在观照什么?你在觉知什么对象?由此可见,觉性能够觉知、观照,需要一个对立面。于是,就有了主和客、能和所——能观的就是觉性,所观的就是觉知的对象。我们在现象界——现象界包括物质界以及精神界——所有一切意识、觉知和观照都是有一个主和客、能和所的。通过向外观照和觉知,我们了解的只是现象界、物质界和意识界,但我们不了解觉——这个能产生觉知的主体。

那一个人是如何迷失在现象界的?正是因为借助觉的这个能力向外求取,他关心的只是现象界,追求的只是一时的念头和思想。但不管是思想还是物质现象都是因缘法。所谓“因缘法”即因缘而生,因缘而灭,没有一个主体。你能找到念头从哪里来吗?找不到。它不是自发产生的,一定是两种力量相互作用(的结果)。世间的所有物质现象也是一样的:我们能看到一个东西,首先取决于我们有个能看的功能;再通过我们对对象的认知,这个对象才给我们带来一个识别,我们才能识别这个现象。

因此,任何我们对事物的认知与了解都是对立、二分性的。通过这个二分性,你了解的是一个非常虚幻的世界。这个世界不是实有的,是你投射出来的、想要了解的一个想象之物。你必须假设自己跟万物分离,才能了解万物;假如你在一体性、混沌当中,你无法认识任何事物或者现象。

那这些事物和现象又是怎么来的呢?是原来就有的吗?其实不是,所有的现象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。我们去看物质的起源,看《瑜伽经》,就会了解——最初没有觉,只有一体性。一体性亦称为“原质”或者“原人”。从佛法的角度来讲,它被称为“自性”或“灵魂的本体”。

刚开始是没有觉、没有意识的。那意识是怎么产生的?意识是在源头的心血来潮之下所产生的。所谓“心血来潮”即源头经过了亿万年的周期,一直在沉睡,突然有一刻祂想认识祂自己。那时候什么都没有,只有无限的虚空,万物还没有被生起和创造。正是这个心血来潮导致了意识的发生。因为要认识自己,首先得有一个觉、一个意识。随着意识的产生,觉产生了,然后下降变成了我见。所谓“我见”即它能够看见或者分别所有的现象。它如果不具备这个功能,就不能认识。所以意识分化下来就是我见。

你也可以把我见的最初的形态称作“想象”——它在想象一个东西。因为在虚无里面什么都没有,它必须通过想象来创造,这个最初的想象就叫“我见”。当我见变成了我们的主观意识,我们就明白所有的主观意识最初的源头皆来自于想象。所以我们所有的想法、所有的思想都是主观的,因为它是想象之物。那万事万物是不是想象?它也是想象,也是由我见创造的。

《楞严经》中提到物质是怎么创造的,就是明暗。最初创世的时候,在无限的光明里面,源头是大有,大有的对立面是大无。大有需要创造吗?祂不需要创造,因为大有是自知的,祂拥有真理。这个真理叫“大知”。祂知道自己是谁,祂知道祂是一切,所以祂不需要创造对立面,不需要通过对立面来认识祂自己。

那是谁在创造对立面?是大无,即我们说的“空性”,因为大无什么都不是。当它什么都不是的时候,它就想证明自己,所以它必须创造。当它创造的时候,就等于去认同这个东西:当它创造光,它就认同自己为光;当它创造能量,它就认同自己为能量;最后是形体。我们都是大无,但是并不是说我们不存在,因为大无必须依赖大有才能创造。如果没有大有的支持,那大无什么都不是。当大无创造出觉,它就开始想象、创造,从明和暗里面创造出形体,从动和静里面创造出声音,此即《楞严经》中所讲的“创世是怎么来的”。

从瑜伽的角度,创世是大无产生了觉,觉产生了我见,我见产生了五种精微元素——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。这个“色”还不是一个形体,是一个能见的东西;能听的称作“声”,它们还属于精微的状态。在这五种精微的状态下,它们慢慢地相互作用、相互组合,变成了五种粗大、粗浊的元素——地、水、火、风、空,由此在我见的进一步想象之下……

那它为什么要继续想象呢?因为它要体验这些元素,必须要有个形体。于是,这五种元素慢慢地作用或者组合变成了我们的形体,继而产生了感官:眼睛用来看色,耳朵用来听声。有了形体,再发展出感官以及身体的各种功能,比如感知的功能、思维的功能——这属于意根;还有享受味道、吃东西的功能;进而有排泄的功能,生殖的功能;再者我们要感受触,还必须有手有脚,能够活动。所以,是觉创造了一切,它才是我们生命的根、最终的意识。我们是最终的意识,我们的本性就是觉。我们的觉是从本性而来,从原初就开始产生的一种纯粹的感知。但这种感知里面没有思维,所以它没有分别。

所有的思维是由于觉创造出了意根,通过意根再产生了头脑,它能够思维,能够对所有信息进行处理和分析。从这个顺序来看,真我在哪里?最初的生命的根在哪里?当然不在意根。意根和头脑不能代表你,因为它是被创造的;身体也不能代表你,身体也是被创造的;还有元素、你的感官对象也是你自己创造的,它不是本来就有的。

一个人若想体验,需要通过想象把其分为两个对立的能和所才能体验之。但是在觉里面没有想象,只有意识。因此,觉是一个观察者。问题在于这个观察者最初只是想体验,然而随着体验越来越丰富、越来越深入,它就迷失了。它把意根——这个头脑——认为是主体,把身体——体验的载体——认为是它自己,所以它开始追逐声、光、色这些现象界,开始追逐粗浊的元素,也开始追逐精微的元素。但这一切都属于现象,不是实质,不是实相。唯一的实相就是觉背后的那个本体。本体是永恒不变的,现象是生生灭灭、有来有去的。

所以,什么是实相?即永远存在、永远不变的,谓之“实相”。但你看世间万物,包括我们的思想、念头、情绪、情感一直都在变化,所以它们不是实相,而是我们所体验的对象。如果觉没有觉醒,没有意识到它自己,它就把所有的幻相当成真实的。它一旦把幻相体验当成真实,就会不断地轮回,因为体验是无穷无尽、没有终点的。

比如:你今生体验某个角色,下一生你想体验另外一个角色;今生你是个普通人,下一生你想体验一个非常卓越的人;抑或今生你是男性,下一生你可能是女性……这些体验是无穷无尽的。在这些体验当中,你不断地收集印象,它就变成你的业力,导致你不断地出生和死亡,然而你从未发现自己所有的出生、死亡都在一场梦里。作为觉,你只是一个观察者,从来不在生死里;但是你认同了这些现象,以致于你以为你在生死里面,事实上这全是一场想象。所以我们要觉醒,就要回到觉。

我们要认识觉,不是通过意根,不是通过头脑。因为你若通过头脑来认识觉,其实你是在一个分裂的状态,没有认识到觉是超越思维、超越分别、超越二元性的。你之所以无法认识真我,是因为你在受限当中。在这样的状态下,你怎么认识真我?你是分裂的。唯一能够认识真我的就是觉,但是觉又超越了头脑。所以,你如果不能超越头脑,就不能认识觉。

事实上,觉离我们非常近,我们随时都在觉,随时都在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。比如,当你有思想、念头的时候,你知道这个思想和念头,这就是觉;但是当你进入分析、思考的时候,你是在头脑里。所以你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:当你去觉的时候,头脑就消失了;当你处在头脑的时候,你又没有觉。

我们判断一个人觉醒的程度,就看他对觉的认同程度有多高。比如,一般人是没有觉知的,他永远把头脑作为主体,所以他是活在一场头脑的梦里。当我们学习了灵性,知道要有觉知,要保持对头脑的观照,这个观照就是一种觉醒。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头脑,而是头脑背后的那个觉性。觉性永远都在,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,是我们自己不愿意去接近它。当我们在追逐外在现象的时候,当我们活在头脑的梦境里面的时候,我们就已经失去了觉醒,失去了觉;当我们的这些东西沉淀、沉静下来之时,我们才知道自己就是觉。

所以,我们静心、冥想就是要意识到:我们就是觉;除了觉,我们什么都不是。觉是永远都在的,它只有在深度睡眠的时候才会消失。所谓“消失”也只是觉回到了它的本体。当你发现觉没有觉知的对象时,一个可能性是它回到了无意识的状态,即万物没有产生之前的状态。也就是说,我们深眠时觉回到了最初的状态,它觉知不到世界,觉知不到身体,也觉知不到宇宙。所以在深度睡眠的情况下,我们就回到了空无。但是这个空无是无意识的。

我们不是通过无意识来找到真我,而是要带着觉、带着有意识回到真我,这才完成整个探索的旅程。如果你认为自己回到无意识就回到了源头,那只是你进入了一种沉睡的状态。然而,如果你是带着觉进入沉睡——让你的身体、你的意识(头脑)能够进入深眠——这时候剩下的就是你的觉性。

那么当觉性没有任何需要观照、觉知对象的时候,它唯一能做的是什么呢?唯一能做的就是觉醒它自己。当它没有任何事物要去了解的时候,它只能了解它自己,因为它没事可干。由此可见,觉悟的发生就是在觉性没有觉知对象时开始自觉而产生的。

瑜伽把一个人灵魂的觉醒称作“自觉”。它是自己觉醒的,不是通过你的追求、你的思考来觉醒的,不是通过你做这做那来觉醒的,这些全是幻相。你认为你需要做很多事、很多思考才能觉醒,这全是头脑想象的。我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,只要意识到“我们是觉”,我们就是觉醒的。

然而,问题在于我们处在觉的状态非常之少。一旦头脑的习惯再次升起、进入思维,你又开始追逐现象界、追逐物质的体验,你就失去了觉醒。那我们是否可以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持续保持觉?当然可以,但是我们的觉必须要觉醒。所谓“觉醒”即不管你做什么,它永远都在,你就是觉醒的。假如你认为只有打坐、没有念头的时候才是觉,说明你还没有完全觉醒,那只是一个境界。

所以当一个人开始修行,他就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。普通人是做梦的状态,因为他不知道觉是什么。你修行了,能够看到觉,看到自己既不是念头也不是一切来来去去的东西,你就是觉醒的。但是有时候你又沉浸在念头、沉浸在感官的追逐里,你迷失了,此时你就是一个普通人;若你能保持觉,你就是个觉醒的人;如果这个觉永远不会消失了,不管你做什么、思考什么,它都在背后,你就是彻底觉醒了。

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永远保持在觉就不用思考,你还是要思考,为什么?思考不是由你所决定的,你的所有的心智活动皆来自于心行,即你只要心动就会思考。头脑是在转译心的活动、心的波动,是用语言、概念来翻译心的活动、心的信息。那这些心的信息又来自于哪里?来自于你生生世世收集的所有体验和印象。这些体验和印象储存在心的仓库,像瀑布一样永远不停地倾泻而出。所以,头脑只是在配合心不断地产生念头、欲望、分别等等。

正因如此,我们没有办法让头脑完全地停下来,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有觉性——当我们看到自己又进入头脑,就立马跳出来。假如一个人长时间地沉浸在头脑,那他的觉性就会变得很弱;一旦在头脑里迷失得过久,他就会回到一个非常受限的状态。所谓“受限”是指一个人被命运绑缚在因果里,所有的行为都受到头脑、心念的支配,自己完全不能做主,完全是一种冲动。但如果他有觉性,明白这就是头脑,当下他就可以从因果里跳出来。如果觉性的力量足够,那他就可以化解这个因果,即本来应该发生的,由于他的觉很有力量,使得这个果、业报不会发生。

一个人怎么改变命运?就靠觉,不是通过外在的行为。因为所有外在行为都是在命运里、在心念里,而心念又来自于过去,所以我们怎么逃脱得了命运的掌控呢?除非跳出心念、站在觉的角度,我们才有机会获得成功,逃出因果的牢笼。因此,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回到觉。当觉能够自觉、了悟自己,它也就了悟了我们的本体、我们的自性。

那一个人是如何见到自己的本性的?他不是通过头脑来见的,不是通过所有的努力来见的,所有的有为法都是“梦幻泡影”。你怎么能够通过有为法来达到终极呢?你在梦里怎么可能达到醒的状态?梦里面所有的努力都是虚假的。但是如果你能够觉察到这一点,那你当下可能就会醒过来。就好比你在梦里觉知到这是一场梦,是由你的头脑、思想、欲望营造的一个梦,此时你就醒过来了。虽然醒的时间很短,但它却是你觉悟的一个机缘。

当你的觉性越来越强的时候,你就会彻底地醒过来。所谓“彻底醒过来”即你不再认同这个现象界是实相,不再认同这个身体能代表你,不再认同头脑能代表你。头脑怎么能代表你呢?它只是你的一个工具,它是用来处理信息、用来思考问题的。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并不需要思考。假如我们没有任何要达到的目标或者追求,那头脑就不需要。头脑只是帮助我们在这个物质世界处理一些具体的问题,它不是要我们成天在那里做梦,创造很多妄想。有时候我们的很多妄想反而会导致烦恼产生,比如我们对过去所经历事情的执着、对某个人的执着等,这些都是妄想,是我们凭空制造出来的一场梦。

只有认识了觉、回到觉,我们才知道实相是什么:实相是自然的,实相是单纯的,实相是不会受苦的。当觉往回走的时候,它就能够认识源头;反之,当它往外走或者向外求,它就认识了幻相。然而认识幻相有什么意义?没有什么意义,所有的幻相都是重复性的。比如你所看到的生活就是如此,你已经几十世、几百世都在经历同样的事情——经历出生、经历生存、经历痛苦、经历受苦、经历死亡,这些都是重复性的,包括你对物质的体验都是一样的。

所以,“我见”就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,我们头脑产生的一切想法都是主观的。可能你觉得自己的看法是符合大多数人的标准的,你的思想观念、道德标准、审美趣味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赞同的,符合大众的。但是,以审美为例,100个人里面有99个人认同这是美的,只要有一个人不认同,就代表这不是一个真实、客观的真理,它仍然是主观的。换句话说,只要有一个人否定它,它就不是一个真实的、客观存在的事实。所以我们认识事物,善恶也好,对错也好,美丑也好,它们都是主观的。既然是主观的,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之?你之所以找不到真正的洞见,正是因为你陷入到太多我见之中,你不知道我见完全是被塑造的,完全是一种主观经验。

所以你要超越我见,达到觉的智慧。觉是有智慧的,它不需要通过思维与概念,而是直接看见真相。当它看到真相,所有由于二元对立而产生的问题或者烦恼都会化解。当我们执着于现象的时候,我们是不能化解的,我们只会从两个极端、对立面去解决问题。比如:你看到坏,就想用好来压制它;你看到丑恶,就想用道德来压制它。然而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反而会让你觉得很分裂——有时候你感觉自己是个好人,有时候又感觉自己就是个坏人。事实上,这一切皆来自于你的想象。其实你不好也不坏,你是灵,而不是一堆思想观念。所以你怎么会有好和坏呢?这个现象界也不是真实的,所谓“善恶好坏”都是虚幻的,你们的力量就在觉里。

如果没有必要,你们也不需要太专注于头脑。头脑就像电脑一样,如果不关机,它永远在工作。也许你觉得有时候它也休息,那是待机,它永远想做一些事情,永远觉得有些事情很值得去做,都是头脑在想象。我们需要做什么呢?站在觉的角度,我们真的需要做很多事情吗?当你站在真我的角度,你是永恒的,是没有时间、没有来去的。你要到哪里去呢?没有地方可去。你只是在体验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,又是如何结束的。它没有好,也没有坏,纯粹就是体验。假如你在过去生当中一直体验一个好人,那也许有一次你就会体验一个坏人,那有什么分别呢?纯粹是一场游戏、一个角色的设定。

我们不要被现象所迷惑,不要太认同我们的角色,我们就是觉。要掌控好头脑,不要让头脑成为我们的主人,这才是我们需要做的。因为一旦头脑成为我们的主人,觉性、真我就会隐藏起来。一旦隐藏,我们就失去了智慧。我们皆有智慧,为什么却用不出来?正是因为觉性没有出来,我们认不出觉性就是我们自己。

那么我们怎么训练觉性呢?在日常生活当中保持觉察。所谓“觉察”即要跟所有的对立面——不仅仅是外在的,也包括心念、情绪——就不要把你的情绪、思想、信念看成是自己。因为既然你能看到它,就代表你不是它;如果你是它,你怎么能够看到它?它必然是你的对立面。所以在某种程度上,觉其实是处在一种“在万法之中,却又不以万法为侣”的状态。所谓“不以万法为侣”即它可以不黏附任何万法,除非你主动地去黏附它,否则你永远都是一个观照者、观察者。

在日常生活当中,你永远都是一个观察者。不管体验什么,你都要保持那个观,不要迷失在体验当中。包括头脑去思维、去思考的时候,你也要意识到你是头脑的观察者,不要过度地迷失在头脑里。哪怕你在思考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,哪怕你在思考真理,对觉来说它还是一个投影,并不是说你在思考真理,你就已经找到了真理,那完全是两回事。因为思考只是用一些概念、一些结论、一些知识来组装一个虚假的完整性。你试图用碎片去拼凑一个完整的东西,那这个东西肯定是赝品,它不是真正的完整。完整的东西意味着它永远不会是碎片,永远不会破碎,永远不可能分裂,永远都是完整的。所以我们要放弃所有无谓的努力,要意识到我们本来就是完整的。

当你找到觉,你就知道你的本性、你的自性从来没有迷失过,它是不垢不净,不生不灭,不增不减的。所有的努力都不会增加它,也不会减少它,这就是永恒。但是你也看不到它,因为它是空性的。我们不能通过有形的东西来找一个无形的东西,我们只有放下所有有形的东西,才能感受到这个无形的存在。所以,当我们能够学会在日常生活中不过度黏附于物质、感官体验,我们就可以慢慢脱离现象界的诱惑或者陷阱。

人为什么会迷失在现象、物质里面?首先,他把它当成实有,不知道这些全是元素;其次,他对占有产生了执着,对体验所产生的快乐产生了迷恋,于是他就越陷越深。本来这个东西并不值得如此执着,但当他不断强化这个幻相的时候,他就把它看得很重要。就好比一切的金钱、美好的物质,这些都是会消失的,但是他却把它们看得很重要,不知道这些东西迟早会消失。一旦他变得很执着,就变成了贪婪、贪求,随之慢慢滋长出嗔恨。一个人得不到就会嗔恨或者心生烦恼,这就变成了痴。所以贪嗔痴是怎么来的?即我们把假的当成真的,不断想贪求这种体验与快乐,贪心就起来了;抑或别人抢走了我们的东西,嗔心就起来了;嗔心重了就变成愚痴,就看不到真实,看不到真相,反而体验到很多困惑,这就是痴。

所以,向内的旅程就是把我们的感官——这种主动性的欲望、追求——收摄回来,或者控制在一定的程度。我们要用觉性提醒自己,这些都是短暂的、不值得执着的。如果体验来了,你就去体验之;如果体验过了,你就放开之。一旦执着,你就创造更多的幻相,它就变成业力。

我们认为很多东西重要,只是我们的想象。为什么你觉得某个人很重要?不就是你在不断地执着于他,不断地用你的心念在塑造他?当你看到自己并不是这个执着,所看重的这些东西也只是个人的主观投射的时候,那你还执着什么呢?当你看到所执着的一切都是空相,都是你投射出来的时候,那谁在执着呢?全是游戏,我们自己在玩游戏。

所以在实相里面没有对立面,只有统一。“我”就是游戏的玩家,所有我经验的都是“我”创造的。“我”想结束它,当下就可以结束它,没有人在控制“我”,没有人在操控。因此,我们不能怪现象界,也不能怪其他人,是我们自己主观创造了这一切。当我们看到这一场荒谬,我们就有机会觉醒,回到自性,从生死受苦当中解脱。

另外你们必须要明白,除了觉知、对身口意的觉察以外,你们还要培养止观——在打坐当中可以培养止观。你怎么让观更稳定、更持久?首先,你要达到止。在止的状态,你会发现观就在背景当中。你不要主观地去创造一个观察者。这个观就是你,你怎么又创造一个观察者?那这个观察者又是谁?它就是一个想象。我们所说的观、觉性,它不是头脑创造出来的,是本来就有的。

所谓觉察、觉知,即你知道发生了什么,你知道有念头或者没有念头,你知道有觉受或者没有觉受。这个“知道”即为你的觉性、你的真我。你不需要再主观地创造我要觉察这个、觉察那个,这样就变成一种分裂、虚假的觉察。所以在观里面它没有观察者。假如你发现有个观察者在看一切,那这个观察者是你创造的。你只是观,没有一个人在那里,你就是纯意识、纯粹的觉察、纯粹的觉性。

当你去了解觉性,你会发现它并不是仅仅停留在你的身体当中,它也在万事万物当中。也就是说,觉性不是个人的,是所有灵魂、所有人共享的一个东西。我们为什么说灵魂是一体的,所有生命都是相连的?因为我们在共享同一个觉。它就是你的大我、你的真我。只有当你把自己认同为思想、心念的时候,你才变成了小我。所以我们要训练止观,不需要主观地创造一个觉察者,你只要知道你就是觉察,就是觉性,足矣。

另外从修证的角度,我们还要学会一些慧观。比如若想把观变得更深入,你要学习中观的理论。所谓“中观”即始终处在中道,观察世间万物时不走极端、不偏不倚、没有倾向。所谓“不偏不倚”即中正、平衡。就好像走钢丝一样,你不能偏左也不能偏右;当你听所有人的观点的时候,你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。这就是一种智慧的观察。一旦有所选择,一定有一个对立面,你也有所排斥,你的观点就不中正。当你有所坚持的时候一定意味着你有所抗拒,这时候你不是完整的;抑或你对某些人特别同情,又对某些人特别冷淡,这也不是中道。

你要把所有人都看成是平等的,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陌生人,他们都是一样的。你要从灵魂的平等角度去观察、了解他们。一旦有所偏向,你就不是在走中道,你会投射很多自己的感情:比如若你投射在亲朋好友身上,你就看不到真相,以致产生很多执着;抑或在你的投射里面,你会期待很多回报,当这些回报不能得到满足,你就得受苦。所以,戏剧是怎么演变出来的?就是我们有了执着,不走中道了,不是站在一个中的角度去观察、理解事物。

对观念、对人事我们都要走中道,不偏不倚,没有个人的偏好。一旦走在中道上,觉性就可以帮助你判断什么是真相。一旦有投射,你反而就看不到真相,此时你所采取的所有行为,即使是善意的也不是真的善。你出于善意的行为,对他人出于善意的同情和帮助,可能是在阻碍他的成长——假如这个人对你产生了依赖,此时你不是在帮助他,反而是阻碍了他成长。这就是主观的善意与有智慧的善意之间的区别。真正的善意是有智慧的,是在看到真相的情况下去提供一个帮助或者一种服务;倘若你都没有看到真相,只凭着感情的投射,那你所做的行为、所产生的结果就不是善。这就是中观。

此外,我们也可以运用中观来观察万事万物的变化。所谓“中观”即不执着于那些有生有灭、有来有去、有增有减的东西,具有二元性特征的都不是实相。所谓“有生有灭”,打个比方:我们体验到一种境界,它时有时无,就代表它不是实相。所以我们对有生有灭的东西都不能执着。哪怕你体验到非常美妙、清净的境界,当你发现它也会消失的时候,你就知道它不是实相;一旦你执着于“这就是实相”,就会变成我执或者法执。

那么自我是怎么变得强大的?当它有很多执着,把经验当成是其所拥有的东西的时候,它就变成了强大的自我。比如,一个人读了很多书,他把这些知识认同为“我所拥有”的时候,他的自我就很强大。但这些知识也好,法门也好,技巧也好,它们都是有来有去的,是会变化的,不是恒在的,不是绝对的实相。绝对的实相是超越语言、超越法的,只要体验到它,我们就会知道它是永远不变的;而知识是相对的,它有时候有用,有时候又没用,所以它是相对的。

其次,我们要观察什么是空性,即我们要去观察万事万物内在的空性,此谓“空观”。那我们怎么观察空性呢?比如:我观察这个念头从哪里来的?我找不到根源。它又消失到哪里去了?情绪也是这样,我找不到它的根,这意味着它可能就是从真空里面升起来的。所以它是“真空生万有”。虽然空性不是一个断灭的空,但它确实没有根。所有的万法都没有根,所有物质的内部也是空性的。

就连物理学也证明分子的内在就是真空,还有些物理能够证明整个物质界或者现象界就是一个波,由波动产生了物质现象。但如果波动停止,那物质现象也随即消失了。所以我们看到的物质界,比如我们看到周围的环境,它不是一个连续的现象,你只有注意它的时候,它才产生了一个现象。当你不注意它的时候,即你的心不起作用、不投射任何东西的时候,它跟你一样,处在空性当中,它就是一个波动。你注意它,它就成了一个显像;你不注意它,它就是一个波。

不管是从科学道理还是从佛法道理,你去认识空性,即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。当然你不是要执着于空,你也要明白空是怎么显化的?这些显化本身也是空,这两者是统一的,此谓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。你不要把色和空看成是分离的,不要把它们看成是两者。如果你把它看成两者,它又陷入了二元性。所以《心经》为什么讲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,你要从统一的角度去认识空性。

当我们真正看到真相抑或见道时,我们看到万物,我们就同时看到了空性;我们看到空性的时候,同时也看到了万物,这两者是不分离的。你不能想象这个东西是空性的。但是在物理世界它还是一种存在性,它有它的存在性。你不是通过头脑来看到它的空,你是通过智慧、通过觉去直接看到真相。不要用头脑去看,要用觉性去看,你就会看到真相,看到空观。这就是在你的观照里面能够更深一步的观,即空观。

当你体验到现象界,同时你也看到它是空性的时候,你就永远不会造业。因为你知道它是空的,你怎么会造业呢?你知道一切都是假的,你不会对它有任何的贪欲。你只要对它没有贪欲,就不会造业;你没有贪欲了,所有想要再次占有它、追逐它的那些欲望就会消失。你看到了空,它就会消失。

除了空观之外,还有假观。所谓“假观”即要看到物质是由地、水、火、风、空五种元素组合成的,这可以称作“假观”。另外一种假观,即看到我们的思想和概念也是被创造出来的。所以我们不能通过概念和知识来追求真相。我们可以认识真相、了解真相,但不能通过知识、概念来达到真相,而是要回到觉性去融入真相,才能了解真相。

所以,佛法最精髓的地方就在《金刚经》——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”“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”“所谓佛法者,即非佛法”。所谓的“佛法”就不是佛法。真正的佛法就在万事万物当中,就在我们的一言一行、举手投足当中。你学到这个,才是真的懂佛法。你不要觉得自己看一些佛法书就真懂,那些都是非佛法。所以我们要好好地学一下《金刚经》这部最圆满的教法。如果你能见相非相,你就能见到如来,即你能在有里面看到空,再在万物、万法里面看到空性,你就能够见到如来。这个如来就是我们所说的本体、道。如果你不能看到,还是执着于相,那你就不能见到真理,不能见到实相。

在中观里面又分为两种情况:一种是但中,一种是不但中。所谓“但中”即刚才我们讲的——不执着于任何生灭、任何来去变化的东西,始终处在中道,此谓“但中”。“不但中”就更彻底了:你把一切所有生灭、来去的都看成是佛性的呈现,都看成是实相的体现,即一切皆佛法之体现,一切皆来自于佛性——不管善也好,恶也好,都来自于我们的佛性。你看到这个,就是不但中。

所以在不但中里它更彻底,完全没有对立性,一切皆佛国净土,天堂和地狱都是一样的,轮回和涅槃都是一样的。但是我们必须要有很高的觉悟性、很高的智慧,才能看到这一点。因为我们的思想还是受限于二元性,若要达到完全用统一的一元性来看事物,那我们必须达到真正见道以后,才有这种能力。所以在一个见道者的眼中,他看到的全都是统一性,没有善恶好坏,这些都是现象。他看到善恶好坏背后的东西是同一个的时候,他就不会分别取舍,不会造业了。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一点,至少我们应该看到中道,至少我们不执着于一切生灭有为法,保持觉性,认识到万事万物的空性,这就已经相当不错了。

所以我们刚开始学觉知,只是能够觉察现象界,它是我们了解自我的一个基础、一个过程。但是当我们对自我,即身口意非常有把握的时候,我们就要去深入地观察万事万物的空性,即其因缘是怎么产生的。比如,一件事情的发生一定有一个因,有一个助缘、外缘。当你看到因缘是如何产生的,你就看到了真相;当你在当下就看到了所有的真相,你就是在学习、在成长。这种学习和成长比你看书要重要得多。因为看书所获得的只是一种“死”的概念,或者是别人的经验;但是通过个人的观察,个人不带分别、不带选择地看,你就看到真相。一旦你看到真相,就拥有智慧;拥有智慧,你的烦恼、你的困惑就会大大减少。

我们为什么困惑?其实就是因为我们看不到真相,我们把头脑的经验当成真相。但头脑又从哪里来?不就是过去收集的东西吗?不就是别人告诉你的吗?不就是社会的集体意识?它怎么能够叫做智慧?它怎么能够超然?你说我看到了事情的因果,但是我还是放不下,还是放不下痛苦,就是因为你其实并没有看到真相,没有看到它的空性,没有看到它是光明的显现,你怎么叫看到真相?你看不到真相,就得受苦;你看到真相,感觉一切都是喜乐,一切都是游戏,那你怎么会受苦?所以我们要发展这种深入观的能力,从觉性出发,不断地深入去看它。这就是一种成长、一种最直接的学习,这是真正的佛法。

佛法不在书里面。为什么现在有些人学佛法越多就越矛盾、越僵化、越呆板?就因为他把书本当成了佛法。过去也有一些学佛法学得很多、宗教背景很深厚的人来这里,可以观察到他是很死板的。因为他太受制于书本的东西了,不懂得佛法是无处不在的,佛法就在万法当中。你看到万法里面的空性,看到一切相都是如来相的时候,那就是真正地懂佛法了。

以上就是观。观可以带来智慧,我们打坐功夫可以带来定力,这两者我们都要学习,这样才能成长。一个人功夫好,但是没有智慧,他也解脱不了。所谓“智慧”即能够破除所有的烦恼障。一个人若解脱了,他是怎么解脱的?首先他不是马上就成佛,但他至少破除了烦恼障,即没有烦恼,这是一个得道人的境界。如果他要成佛、要圆满,他还要破除所知障。“所知障”即对万法的理解。对所有生命的根源、因果、业力他都能够看得到,宇宙怎么产生他都能够了解,那就没有所知障,他就是一个佛。

一个人要达到解脱,首先要从烦恼里面跳离出来。在没有烦恼的情况下,没有因错误的见解、错误的主观经验带来的烦恼的情况下,你才是真正的修道人。你带着一身的烦恼,怎么修道呢?你会觉得修行实在是太苦,又要处理世间的受苦,又要处理修行的各种障碍。但是当你没有烦恼了,修行就很自在,就是一趟非常愉悦、非常轻松的旅程。

所以我们首要追求的是解脱。解脱并不遥远,从找到觉开始,不断地保持觉,有一天它就会自觉;当它能够自觉,看到所有过去扭曲的思想观念,破除掉我执,那我们就解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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